昨日如歌
作者:忘川
来源:《小溪流(成长校园)》2011年第06期
一切都要过去,像那些花儿,那些流水。 ——三毛
我回头最后一次看你。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拐角处。至此,我知道我们结束了。我们结束了,连同那些斑斓的回忆一起被十月萧瑟的风带走了。 我的生命一下子退回到遇见你之前。
在去宿舍的路上,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一件东西从肉体中被强行剥离。推门进入房间的刹那,我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如释重负。那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在历经了数日的矛盾挣扎之后。接着我记得自己洗了一次有史以来最痛快的热水澡。穿好衣服下楼,碰到人,很高兴地与他们打招呼,引来一声惊呼:“神经病!”我没有看他们的脸。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和你的爱国者极其相似的黑色巧克力型的MP3,带上耳机,里面在放张靓颖的《画心》。我习惯性地调到下一首,是Westlife(西域男孩)的《Home》(《家》)。这是你一直喜欢的乐队,至今为止都喜欢。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乐队的,在认识你之前。
唱到“……and I've been keeping all the letters that I wrote to you(我一直保留着写给你的全部的信)”的时候,MP3很不争气地没电停机。我正好到教室。于是我径直朝座位走过去,摆出大堆大堆的习题册,埋头做题。偶尔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提醒我下一个计划的执行时间。累了的时候,就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在上面随意涂鸦,写一些临时想出的自以为很精妙的文字,对着它们,沾沾自喜又孤芳自赏。或者拿出最近在读的朱天文的散文集,很认真地做摘抄。在领受前辈醍醐灌顶之恩的过程里,我乐在其中。
那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实际上,我可以做到寂寞而丰盛地入眠。
也许这真的就是我遇见你之前的生命状态。像极了电影开头的平铺直叙。那个时候,我不懂得如何将生命诠释得鲜活而富有生机。所以,我曾经一度感激你的出现。我感激你用一束温热的光,照亮了一个抑郁失落的灵魂,让他有机会体验到生活的欢欣和喜悦。 这是一种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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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没来得及对此作出感激,就遭遇并非我愿的一拍两散,于你于我,都是对情感的轻慢和辜负。因此,我辜负了蒙受你真诚相待的岁月。我没能留住它。
失去你,对我来说是一种损失乃至不幸。能够遇到这样的你,彼此交心,坦诚相对,本身已不容易。直至现在我时常在想,我们走过了那么长的路,有理由相信我们的友谊足够坚实。因为有那么多的记忆作保证。这些回忆对于你或许脆弱如薄冰,挥之即去,过之即忘,我却视其如珍。能够有这样的朋友,一起完成那些也许并不激动人心但也算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十分鲜有。
我记得我们在校食堂排队打饭的间隙,你第一次将你的英文名Troy Eton(托利伊顿)的来历告诉我,逗我笑得前仰后合的情景;我记得我以劳动委员的身份催促你拖地,你拽着我的胳膊以一种动人的可爱语气,央求我说这次实在不行下次一定补拖的情景;我记得一次体育课下课,你突然肚子疼跑去蹲坑没带手纸,托我去小卖部买一包,而我匆匆赶来却听到你带着半调子的哭腔说我以为你不来了的情景;我记得一次在教室打闹,你无意划伤我的手肘,事后买了支冰淇淋送我作为补偿的情景;我记得在校学生大会上,你坐在我旁边夸赞我某篇文章的开头写得很美,我说以后出书一定送你一本的情景……
还有那些日子:那些一起看《被窝是青春的坟墓》的日子,一起听西城歌曲的日子,你教我打乒乓球的日子,在QQ上互相给对方发特色表情的日子,顶着烈日一起去图书馆抄作业的日子,一起去上海书城的日子,听“动感101”读我写的文章的日子,你肆无忌惮地喊我绰号的日子,一起吃麻辣烫的日子,我陪你买小本子的日子,热火朝天讨论《歌舞青春》的日子,为你庆祝生日的日子,在教室互相打闹的日子,春游的大巴上我们坐在一起的日子,听你滔滔不绝讲三国和魔兽的日子,一起交外国笔友的日子,练圆体字的日子,合作写英文诗的日子…… 我尤记得那次结伴回家,拥挤的公交车上,我们居然一前一后地抢到了位子。三五成群的女孩子们一刻也静不下来,车上充斥着炎夏的闷热。我惊讶自己在这样一个最不能安静下来的时刻突然有了听歌的兴致。我拍拍你的后背说,好想听那首《Patience》 (《耐心》)。你转过脸来冲我孩子般地笑,迅疾从书包里取出那个巧克力型的爱国者MP3,递给我另一只耳机。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窗口有风吹进来,车子驶进一片有着浓郁英格兰风情的田野,空气中有麦子的香。我看见车窗外倏忽而过的高大乔木,看见你的蓝色格子衬衫和你脸上的笑,就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路人甲乙、乘客丙丁,乃至天地乾坤瞬间都沦为了只剩下嫉妒的陪衬。 这么多浓烈的场景汇聚成一部叫《昨天》的电影,它本该成为毕业以后关于你我最美的回忆录。只是我从来都不曾料想,居然是在这样一个不欢而散的背景下缅怀。你也许并不知道,它们承载了一段如此盛大的感情交付。至少于我而言,这是一项浸润了我汗水的被倾力经营的事业,绝不亚于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会有这样的变化其实是我预料之外的。以我对你长时间的观察和了解,你的宽宏大量一定能够瞬间包容我的无故冷漠。想来这冷漠并非无故。你是否记得我几乎带着哽咽的语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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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说是因为祖父病逝想寻求安静独处才对你冷漠相待的?我那天之所以哽咽,是因为不想再对你隐瞒实情,不想让你误会下去,不想默认你所认为的“我们不再是朋友”的事实。所以我真诚地告诉你。
你大概是不相信,又或许是相信却不敢重新退让,就这么将错就错地下去。我向你抛去那么多天的沉默,它们无情地击打在你身上,把你对我的真挚击垮了。你可知那几天的沉默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想与任何人说话。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你到底是怎样想象这件事的?你是否将它当做我欺骗你感情的无聊游戏?你认为我不想再与你为友?所以你心里对我说,你对我无视,我便对你冷漠。
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真的想和你绝交,又怎么会顾及你的感受而向你苦苦解释?显然,你没有。
然后,你不愿跟我说有关西城专辑的消息,不愿我陪你一起排队打饭,不愿在路上相遇时直视我的目光,不愿看我写的东西,不愿与我说话。最重要的是,你不愿转身看看回忆。 从前那个你在森林里迷了路,找不到我了。
我一直愿意相信,并且今后也是如此:你是出于羞怯,无法直面那么多相对无言的日子积攒下来的尴尬;而不愿相信,你是为了惩罚一个出于苦衷犯下的过错,轻易地抛弃了那么多我们共同营造的明媚昨天。我知道你处事一向干脆决绝。只是这一次,你直接将这决绝的锋芒指向了我。
其实我仍心有不甘。
我生日的那个晚自习间隙,当你重新喊我的名字,将那支作为生日礼物的黑色水笔递给我的时候,看到你脸上的羞赧表情,我以为这是我们重归于好的契机。那个晚上我睡得很好。我急于期待一个崭新的、与过去保持同样步调的明天,连梦都不敢做。奇怪的是我便真的没有做梦。第二天我见到你,以为你会像过去一样,喊着我的绰号笑着迎上来,同时重重地给我一拳。但是你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你冷漠地擦肩而过。时至今日你都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个递交礼物的动作,它并不是一种赠予,而是一种偿还。你偿还了对于我的最后一丝亏欠。这个礼物是你之前就答应要赠予我的。现在,我们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你好狠!
这次我无意撕坏了那张遮挡在你我之间的窗户纸吧。我这么想。所以我必须面对它永不能恢复如初的结局。我知道相互疏远的距离与时间成正比。 那就让我们好好地告别,在心里给对方唱首无声的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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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在诗里写: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这应当是最好的骊歌。
我并不恨你。我遗憾我们不能够再用余生塑造未来,但我庆幸我们有那么多灿若朝霞的过去。相信在那些忘我的日子里,我们都从对方身上获得了不同层次的成长,并且你带给我的远比我带给你的要多。你看,就连离别,你也让我最后一次从你这里获得了额外的成长体验。我终于可以学着你的样子,潇洒坦然。
今日我写下这篇文字的初衷,并非表达一种消极对世的人生态度。尽管那些无辜的事件本身,被文字加以渲染夸大,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情绪上的干涉。我因此必须承认这件事带给我的伤感情绪。但是,当我将它付诸写作,倘若仅仅表达伤感便显得毫无意义。我希望表达更多的是对于你带给我的一切的感恩和纪念,以及对整个事件该采取的正确心态。
这样,我们就都能带着“相忘于江湖”的洒脱踏上各自征程。我十七岁的生命永远丰盛繁华,它属于我们曾经情感汇成的河流。尽管它已然奔向衰朽和枯竭,但它应不悔于留下过汹涌澎湃的历史。
对如歌的昨天说再见,这是我们在尘世中需要历练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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