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教学语境下《项链》的文本细读

作者：韦 芳

来源：《现代语文(教学研究)》2010年第07期

文本细读(close reading)是20世纪40年代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克林斯·布鲁克斯提出来的。它是文学批评最基本的方法和手段,有时也被称作“充分阅读”(adequate reading),是“对文本的语言、结构、象征、修辞、音韵、文体等因素进行仔细解读,从而挖掘出在文本内部所产生的意义”。课程教学语境下的文本细读,吸收了新批评派的一些理念和方法,是对文本细读概念的一种借用、活用,具体来说,文本细读应用于文学作品教学,是指读者从字、词、句等言语材料入手,对文学文本进行细致、精确的语义分析,从而实现对文本意义准确、透辟的解读。用吕叔湘先生的话来说:“文本细读就是从语言出发,再回到语言。”孙绍振教授曾说,不管在大学还是中学,文本细读都是一个重点,一个难点,也是一个薄弱环节。只有细读文本,才能真正完成阅读和欣赏。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明确指出:“学会鉴赏文学作品,能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体会其艺术表现力,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受到感染和启迪。努力探索作品中蕴含的民族心理、时代精神,藉以了解人类丰富的社会生活和情感世界。”《项链》作为传统篇目入选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对学生的文学鉴赏能力的提高和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有着积极的意义。语文课堂一直把它解读成“一篇关于虚荣的小说”,“女主人公玛蒂尔德虚荣而好强”。对作品主人公的评价,对作品主题思想的理解,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就要求我们语文教师,首先以一种平静的心态接触文本,在对文本的深度触摸中形成自己独特的阅读体验。作家余华也说过:“读一篇文章,如果没有自己的感受,那基本等于没读。”其次,在课堂教学中,以教师的先行细读引领、唤醒学生细读的体验,使学生在与文本的对话过程中主动地富有创意地构建文本意义。这既是对原著作者的尊重,也是对阅读主体学生的个性的尊重。笔者以《项链》为例,探讨课程教学语境下文学作品教学的文本细读的策略与方法。

一、细读“语言”,挖掘文本的隐性意义

一篇好的文学作品往往蕴含深刻的思想意义,需要读者深刻挖掘,于细微处进行有创意的解读。语文教育家叶圣陶说得好:“一字未宜忽,语语悟其神。”因此,文本细读必须从语言文字入手,对文本中的每一个字、词、句都要细细体会他们表达的作用。在这个基础上,再跳出具体的字句,走进文本世界,整体把握文章的主旨。不光要读出文字表面的意思,更要教会学生如何去体会文字背后的情感与内蕴。这就要求教师在文本细读中,保持一种对语言文字特有的敏锐力。如莫泊桑在小说的最后写道:“生活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化无常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把你断

送,也可以把你拯救出来!”细读时要注意“断送与拯救”这两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词语,引导学生重锤敲打,体味隐含在词句中的深刻的含义。那么,丢失项链对玛蒂尔德来说是“断送”,还是“拯救”呢?细读全文,我们发现,此时已“成了穷苦人家的粗壮耐劳的妇女”的玛蒂尔德带着“激动”的心情,“自豪”的笑容,主动上前与依然美丽年轻的女友攀谈。当陈述完了自己十年的艰辛后,“她脸上显出了微笑,因为她感到了一种足以自豪的、天真的快乐”。丢项链后,“玛蒂尔德至少有两条路可供挑选:一是凭着她的美丽动人的惟一资本,出卖灵肉,换取金钱,二是踏实劳动还清债务,她毅然选择了勤劳还债的道路”[1]。她辞退了女佣;搬了家;她亲自洗锅碗瓢盆,她亲自搬运垃圾下楼,再把水提到楼上,她挽着篮子走到蔬菜店里、杂货店里和肉店里去讲价、去挨骂。十年艰辛磨炼了她全新的人生态度,她的形象虽然苍老了,粗糙了,但精神却饱满了,自信了,乐观了,由一个外在形象美的女性转化为内在精神美的女性。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丢失项链对玛蒂尔德来说,“断送”的只是她安逸的生活,却“拯救”了她的精神世界,“拯救”了她的婚姻。她获得了比项链更宝贵的东西——夫妻真情。他们的婚姻因此更牢固、更美满。玛蒂尔德因为没有陪嫁,将就嫁给了罗瓦赛尔先生,可以说他们的婚姻并非建立在深厚的爱情基础上的。但十年的同甘共苦,使她真正体会到了丈夫无私的爱。丈夫在妻子丢失项链时,没有责备、抱怨,先是沿街寻找了一夜,接着四处借钱积极解决问题。将“父亲遗留给他的一万八千法郎”全部拿出,另外“冒险到处签着名”借了一万八千法郎,赔了项链,之后就“一到晚上就给一个商人誊写账目,常常到了深夜还在抄写五个铜子一页的书稿”。十年间,他承受了“压在身上的残酷的贫困,肉体的苦楚,精神的折磨”,与妻子相濡以沫,无怨无悔。他虽然平庸,但对妻子的理解、体贴与呵护,使玛蒂尔德才有了坚持下来的勇气和力量,同时也使她真正懂得了真爱的含义。项链是假的,但十年艰辛换来的夫妻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再如小说的开头“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也没有什么法子让一个有钱的体面人认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这里作者连续用了两个貌似可无实则精当的副词“也”字,小说还一连用八个“梦想”描写了玛蒂尔德的心理活动。主人公拥有美丽的资本,却无缘心仪的生活。虚荣心是一把双刃剑,善用虚荣心可以为人生加分,而过度的虚荣心会成为莫大的负担,会给别人、自己带来伤害。丢失项链前,她除了有狂热的梦想,发发牢骚,也并没有什么非分的举动,更没有自甘堕落地利用姿色去做肮脏勾当的想法。就算去参加舞会,需要四百法郎添置衣服时,也是吞吞吐吐地说,惟恐给丈夫太大的压力。“整个寻找、赔偿项链的过程中,玛蒂尔德没有冒出过丝毫的不良念头,如赖着不还,买个假的替代,逃之夭夭等等,由此,我们感受到主人公善良、诚实、守信的品格。”[2]玛蒂尔德的借项链可能是高档舞会必备的礼仪需要,爱美没有错,只要她的行为没有危害他人;就像有人为了同学聚会而去借漂亮的衣服一样,作者对玛蒂尔德的爱美是持肯定态度的,因为作者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就回想起当年那个舞会,那个晚上,她多么美丽,多么令人倾倒啊!这里不仅没有丝毫的讽刺力量,更谈不上对所谓虚荣心的批判,我们看到的是感伤,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已成年人对逝去的青春的慨叹”[3]。玛蒂尔德并不为她的行为而后悔,因为经历的总是美丽的。莫泊桑这样写道:“要是那时没有丢掉那挂项链,她现在是怎样一个境况呢?谁知道呢?谁知道呢?生活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化无常啊!”作者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在作品背后。因此,抓住重点词语细读文本,将文本隐性意义挖掘出来,可以更深层地解读文本的思想情感与意蕴。抛开一切

有关《项链》的评论,潜心细读文本,我们读到的不是对玛蒂尔德的爱慕虚荣的尖锐讽刺,而是对她的深切同情及由衷的褒扬。作者把玛蒂尔德的人生悲剧归结为人生的无常。

二、细读“细节”,挖掘文本的社会意义

任何文本都是情境的产物,作者为文的历史背景不容忽视。文本细读还应情境还原,才会使文本细读的体验走向厚重。引导学生从字词句的微观角度转向宏阔的时代背景,学生对女主人公的性格悲剧的认识,不再是人物的性格缺陷,而是融入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意义的厚重体悟。因此,在情境还原中,文本中的细节也是我们发掘的亮点。如《项链》中以下细节就非常值得玩味。第一个细节是罗瓦塞尔先生“积攒下这样一笔款子,打算买一支,好在夏季的星期天,和几个朋友一道到南泰尔平原去打云雀”。当妻子小心翼翼唯恐给他压力地说要四百法郎买一套像样的衣裳参加晚会时,“他的脸色有点儿发青了”,因为他手里正存着这样一个数目预备去买一枝。生活还很拮据的他,为何热衷花费不菲的价格去买生活中用途不是很大,一年里也用不上几次的猎呢?细细品读,就理解了主人公的心态。用高级猎打云雀在当时是一种时尚、优雅的贵族活动,和他费尽心思弄到请柬又肯花大本钱给妻子置办衣服一样,无非是想“在晚会上看得见政界的全部人物”,有着跻身上流社会的虚荣。第二个细节是丢失项链后,当她去买项链时,珠宝店老板查看了许多账簿以后说:“……我只卖出这个盒子。”福雷斯蒂埃夫人专门为不值钱的假项链配了一只精美华丽的首饰盒,无非也是小小的虚荣心在作怪。第三个细节是“夜里做生意的旧马车,这种车在巴黎只有在天黑了以后才出现,仿佛在白天它们自惭形秽,不出来”。此处看似闲笔,实则很有深意。大庭广众之下,乘客坐破马车丢面子,破马车主人也深知乘客的心理,只好夜里出来干活。上至贵妇人,中至小科员,小到社会底层普通百姓,无不遭受着虚荣心的侵蚀。如果我们联系19世纪80年代法国的大背景去解读,就能发掘出细节所蕴涵的独特的价值及意义。“资本主义恶性发展,大资产阶级当权,对人民巧取豪夺,中贪污风行,社会上道德沦丧,资产阶级骄奢淫逸和唯利是图的道德观念影响到整个社会,追求享乐追求虚荣,成为一种恶劣的社会风气。这种风气在市民社会中同样盛行。”[4]性格是环境的产物,人离不开社会的影响。玛蒂尔德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她追求虚荣享乐的性格形成有着深厚的社会土壤。她的人生悲剧既是性格悲剧,更是社会悲剧。

在《项链》的文本细读中,值得关注的还有小说巧妙的情节结构与心理描写的细腻等等,本文不再赘述。因此,文学作品的教学,需要教师转变阅读教学观念,通过文本细读的实践,深知文本深浅。在课堂教学中,要根据学生的认识水平、阅读经验、思维方式来换位思考:学生在解读文本时,会提出什么问题?他们会怎样解读?他们会误读吗?如果发生理解上的偏差,教师如何引导?引导学生“细读词语”,“细读结构”,“细读背景”,“细读细节”;或查阅资料知人论世,或寻找文本的空白点或文本中自相矛盾之处熟读精思,或采用情境还原法、对比研究法,引领、唤醒学生的细读体验,才能让学生真正走进文本世界。只有这样,文本细读才会产生阅读教学效益,学生的阅读素

养、文学鉴赏能力才会在细读中得到快速提升。教师的课堂教学能力也会相应得到有效提高。相信在如此良性的反复循环中,我们所追求的教学创新、教学高品质才有可能化为现实。

(本文为2008年河池学院教学研究立项课题 “实践教学改革与师范生教师职业技能培养研究”[课题编号:2008E230]阶段性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3]郑桂华编著.探究性学习教学示例·语文[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126. [2]张树生.人生命运的变奏曲──对《项链》内蕴的再认识[J].名作欣赏,2002:(6). [4]王桂霞,张福旺.《项链》主题的多元解读[J].中学语文教学,2006,(2).

(韦芳 河池学院教师教育学院6300)